世界田径联合会成为现代奥运会创办128年来第一个向奥运冠军颁发奖金的单一体育管理组织。
世界田联率先行动，不同运动项目有各自的发展特点，但并不是所有协会都会效仿。
《社群》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决胜时刻与体育商业频道联合推出的一档体育商业主题对话节目，口号为“求同存异，畅谈大家关心的体育热点话题”，每周五晚10:00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决胜时刻》栏目播出。
今年4月，世界田联宣布，计划从国际奥委会划拨的收入分成中拿出240万美元奖励巴黎奥运会田径项目冠军。世界田联将成为首个奖励奥运冠军的单一体育管理机构，未来计划奖励所有获得奖牌的运动员。打破传统的背后有何考量？4月26日，2024第157期节目探讨田径商业发展新方向。参与的三位“八卦”分别是《中国之声》记者张文，田径赛事评论员、中国田径协会官方发言人陈晨，体育大商业营销副总裁、盛艺互动总经理罗然峰。
本文节选了本集的精彩内容。
01
退休多年后仍是业余原则
张文：世界田径钻石联赛近日在中国连续举办两周，让国内田径爱好者兴奋不已。田径被誉为“体育之母”，准备开创先河，为2024年巴黎奥运会田径各项目金牌获得者颁发5万美元奖金，总奖金高达240万美元。世界田径联合会成为现代奥运会创办128年来第一个在奥运会上奖励金牌运动员的单一体育组织。
很多人认为世界田联此举“反传统”，因为这笔钱来自国际奥委会对各赛事官方协会的分成，而这笔分成应该用于协会对相关运动发展的投入。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发表声明，对世界田联的决定表示“关注”和“担忧”，认为此举背离了奥林匹克运动的价值观。奖金背离了什么价值观？
罗然峰：顾拜旦先生创办现代奥运会时，就提倡所谓“业余精神”，即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都应是业余运动员，不能以体育谋生。这种思想在现代奥运会历史上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才开始松动。尤其是当奥运会本身积极进行商业开发时，最优秀的运动员——通常是职业运动员——来参赛，成为奥运会最大的卖点。这样一来，业余原则就越来越难以坚持。
不过，还是有一些概念延续了业余体育的精神。比如，即使你是著名的职业运动员，甚至在商业价值很高的运动项目上有丰厚的收入，但来到奥运会，你纯粹就是在现场比赛，展现未来的奥林匹克精神。所以世界田联颁发奖金的做法，确实改变了一些传统。
奥林匹克宪章曾规定非业余运动员不得参加奥运会
张文：奥林匹克宪章第26条规定田径钻石联赛奖金，人们参加体育运动应当纯粹是为了获得身心方面的益处，或者某种社会利益，而不应以直接或间接的物质利益为目的。规定甚至要求运动员的训练时间不得超过两周，因运动能力而接受政府、学校或商业机构资助的运动员不能被视为业余运动员。
但正如冉峰所说，奥运会的兴盛让竞技体育更加被重视，也更具商业价值。“职业化”成为这种商业价值背后的支撑，吸引更多有天赋的运动员。奥运会必须坚持业余性、非职业性，但在上世纪80年代遇到了运营瓶颈；商业化之后，自然很难再强调最纯粹的业余性。
02
世界田联愿率先脱颖而出
张文：现在世界田联又更进一步，要率先发放奖金。世界田联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为什么它是第一个这么做的组织？
陈晨：我们先从业余原则延伸一下。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美国“梦之队”篮球队的参赛，已经宣告了业余原则被彻底打破。而且单从奥运会的田径项目来看，奥运田径几乎没有业余选手。只有在小组赛和资格赛中，才有可能有业余选手以外卡参赛。另外，以前田径联合会会公布奥运参赛标准，并设定A、B标准。现在没有A、B标准之分，只有一个标准。剩下的标准就是通过参加世界田联旗下的专业比赛来争取积分。所以，在现在的世界田联体制下，除了外卡比赛，入围奥运会的运动员根本不可能都是业余选手。
世界田联主席塞巴斯蒂安·科表示，希望国际奥委会欢迎这一举措。因为世界已经改变，体育的发展也必须适应相应的变化。奥运会有原教旨主义，但必须与时俱进，融入新的活力，才能长远发展。
田径是奥运会的绝对焦点
接下来我们再进一步探讨一下世界田联这么做的原因。一个诱因就是世界田联的影响力。世界田联是国际奥委会的创始会员国之一，不仅在国际奥委会和夏季奥运会单项体育联合会协会中拥有投票权，而且在2015年北京申办2022年冬奥会时，北京还要争取世界田联（当时称为国际田联）在冬奥会上的投票权。另外，世界田联是世界上注册运动员最多的单项体育联合会。所以虽然在具体的收入规模上，世界田联无法与国际足联或其他一些组织相比，但从世界体坛的影响力和注册运动员数量来看，它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单项体育联合会。 因此，充当发放奖金“第一鸟”的角色，是符合世界田联身份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世界田联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另一个因素是现任主席科伊的商业改革思维。科伊2015年上任后一直在一步步推动世界田联的商业化提升。比如扩大商业联赛的规格，在钻石联赛之外独立开展洲际巡回赛和室内世界巡回赛，通过拓展赛事体系来扩大商业盘子。再比如投入更多资金提升旗下赛事的商业展示效果，让赛事在转播效果和现场观看效果上有新的升级，进一步激发田径运动的商业活力。在一系列改革工作推进之后，下一步就是要走向奥运级别，支持奥运冠军的奖金。
03
其他协会不会轻易效仿
张文：田径运动奖励冠军会不会引发其他运动的效仿？还是只有世界田联才有能力这样做？
罗然峰：我觉得有两点可以考虑。第一，世界田联的优势很大。巴黎奥运会，田径项目预计能拿到3948万美元，从中拿出240万美元，占比很小。而且，田径、游泳、体操是奥运分红最高的三个项目，单是田径就比游泳、体操多出800万美元左右。如果以240万美元为标准，田径与第二大分红的差额云开·全站appkaiyun官网,，足以再发3倍奖金。可见，世界田联的收入前景是比较理想的。
第二点，要考虑不同运动项目的个体情况。刚才陈教授提到了足球田径钻石联赛奖金，我认为国际足联不会这么做，因为国际足联对奥运项目的态度一直很微妙。但是像网球、高尔夫这些职业化比较发达的运动，可能愿意发奖金。因为这些运动对应的、被国际奥委会认可的管理机构，并不是这个项目收入最强的机构。比如国际网联的收入能力就不如ATP、WTA两大巡回赛，而且经常会有顶尖的网球选手不参加奥运会。所以对于国际网联来说，他们可能会考虑用奖金来吸引运动员。
其他运动项目的情况可能更复杂，其运作本身就依赖于每四年举办一次的奥运会的分成，这些分成确实花在了项目的推广上，也未必能拿出专门的资金来给运动员发放奖金。尤其对于一些所谓的小众项目协会来说，发放奖金是“做不到”而不是“不想”。总体来说，我觉得其他协会是否会效仿世界田联的做法，取决于相应协会的发展，以及协会在这个项目上的影响力和收入能力。
钻石联赛是优秀田径运动员赢得奖金的日常渠道
图：2024年长三角国际田径钻石赛
陈晨：从媒体人的角度，我回顾了4月10日奖金消息公布后，媒体在不同阶段的反应。第一波媒体反应是纯报道，指出世界田联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没有任何额外的数据或意见。随后加拿大CBC体育频道发声，支持科伊的做法，称奥运奖牌有情感价值，但情感价值不能偿还你的抵押贷款。科伊的做法有助于提高田径运动的普及度。
大约十天后，第三波报道出炉，媒体的口风转变，更多协会开始表态。比如国际自行车联盟就表示，对于自行车运动来说，顶尖运动员就是赚钱机器，把最多的利益给顶尖运动员并不适合自行车运动的发展。国际篮联则直接表示，我们不会给冠军发奖金。夏季运动联合会和国际奥委会的意见是，世界田径联合会率先提出质疑，让人担心其他运动会是否会给自己所属的运动联合会施加压力。
田径运动员也开始发声。加拿大100米和200米运动员阿隆·布朗认为，希望所有进入个人决赛的运动员都能获得奖金。只给表现最好的选手奖金不利于项目发展。他还间接表示，世界田联试图以奖金作为撬开更大商业前景的杠杆，有点“太小气”。他还希望田径运动员能在世界田联内部对这种重大赛事进行投票，而不是让上层董事会简单地做决定。
总体来说，我觉得世界田联这么做有自己的独立背景。一方面，田径有推进职业化发展的需要，田径运动员的收入相对于足球、网球、自行车运动员来说比较低。世界田联需要更多的钱来为运动员做好服务，现在正通过发放奖金来撬动更多的资源。另一方面，奥运会48个田径项目中，除了竞走和马拉松，其他都是田径项目。在目前的田径项目发展中，田径项目和路跑项目的运动员收入严重不平衡。世界田联金标路跑项目的冠军奖金是4万美元田径钻石联赛奖金，钻石联赛冠军只有1万美元，就算夺得总冠军也只有3万美元。世界田联也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平衡田径项目和路跑项目的收入差距。 因此，不同的项目有着不同的职业发展方向，各个协会也面临着各自琐碎、割裂的现状，并没有一刀切的运作方式。这就意味着，其他协会不会轻易效仿发放奖金的做法。
04
发表还是不发表，仍有许多问题……
张文：正如陈总所说，是否给运动员奖金，不仅是协会需要考虑的问题，也让我们意识到不同运动项目发展的差异。比如，如果一个运动项目商业化程度高，那么运动员的平均收入就高于其他运动项目，他们可能对奥运会的奖金分配不会特别苛刻。比如网球，德约科维奇和纳达尔会说把精力投入到奥运会上，是对极致荣誉的追求。这时候，他们的理念就回归到了国际奥林匹克精神的初心。所谓的业余精神，不仅仅是对荣誉的纯粹需求，还隐藏着有闲阶层在实现财务自由之后的精神情趣。
对于一些运动来说，全球商业化程度并不理想，运动员需要奥运会的曝光度，如果这种曝光度能给他们带来关注度和流量，以及一定的奖金，那对他们来说肯定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项目的商业化程度本来就不是那么高，任何新的收入来源都是非常有价值的。
第三种情况可能像世界田联、世界泳联那样，协会有一定的商业开发能力，运动员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但体育整体的商业化程度不如足球、篮球、网球、高尔夫等项目，这时候奖金就相当于一个杠杆，反馈到运动员群体之后，运动员的动力也更大了。那么您觉得奥运会应该给予运动员经济激励吗？
运动员的全力付出创造了奥运会的巨大价值
罗然峰：这种争论在体育界由来已久，篮球界同样的争论颇具代表性。美国大学的NCAA很火爆，但大学生运动员却拿不到奖金、工资。现在情况松动了，美国大学生运动员的收入条件改善了，包括一些肖像权也实现了。说到奖金，有时候问题不是奖金少，而是奖金不平衡。一部分人创造价值，另一部分人享受利益，这势必会引起双方的冲突。冲突越激烈，结果只有两种：要么大家都放弃利益，要么一方放弃利益。
所以我个人对是否要发奖金并没有明确的态度，只是指出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谈判机制，如果没有奖金，或许还有其他渠道把奥运光环转化为收入。古希腊的奥运会也是这样，运动员带着橄榄叶回到自己的城邦，得到的奖励是肥沃的土地和漂亮的房子。如果国际奥委会真的称之为鼓励奥林匹克精神，那么国际奥委会也必须解释清楚，尽管奥运会创造了如此巨大的商业利润云开·全站appkaiyun官网,，国际奥委会是否真的把这些资金全部落实到支持奥运会和体育发展上去了。
张文：您说的让我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决定要发奖金，怎么发、发给谁、分配模式是什么样的，都是非常大的问题。国际奥委会和相关单项体育委员会需要对此进行多次讨论。您觉得呢，陈先生？
陈晨：我还是比较支持的。这主要是基于奥运会是有赞助商的，大部分国家队和运动员也有赞助商。这些赞助商的目的是利用奥运会这个巨大的IP去曝光，然后实现一些商业诉求。既然不同的赞助商以不同的形式进入奥运场景，就意味着奥运会必然创造了价值。这种价值显然不应该一个人独享，而应该由为之做出贡献的参与者共同分享。大家的奖金也是促进奥运利益分配公开透明的一个机制，让奥运会的商业价值在更合理、更光明的场景下得以实现。
张文：其实国际奥委会经过几轮改革之后，也提出了以运动员为中心，我觉得这是让奥运故事继续下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核心。那么如何理解以运动员为中心呢？当然要增加运动员的发言权，增加运动员参与更多决策的机制，增加运动员权益的变化。感谢两位做客本期节目，下次再见。
注：如无特别说明，本文所用图片均来自Ospo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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